中国的河豚文化
河豚,是一种肉味极为鲜美的洄游性鱼类,被誉为“百鱼之王”和“鱼中极品”。但河豚体内含有致命的剧毒,品尝河豚这道美味,是要拿宝贵的生命去冒险的,我国民间素有“搏死食河豚”的说法。明代医学家李时珍著的《本草纲目》中,就有关于河豚味美和有毒的记载:“河豚有大毒,味虽珍美,修治失法,食之杀人。”
我国食用河豚历史悠久。早在大禹治水时代,长江中下游一带的百姓就已经在“搏死食河豚”了。春秋战国时期,吴越之地盛产河豚,“搏死食河豚”也在民间蔚然成风。不但吃河豚肉,还吃公河豚腹内的精巢,认为此物洁白丰腴,入口即化,美妙绝伦,文人们找不到恰当的语言来形容这道美味,联想到有倾国倾城美貌的美女西施,便将公河豚的精巢称之为“西施乳”。晋代文学家左思在《吴都赋》中,不但描述了河豚的体型特征,还详细记录了民间烹制河豚的方法。到了唐代,河豚堂而皇之地进入了宫廷。据史料记载,唐玄宗曾赐河豚肉给宰相李林甫品尝,李林甫受宠若惊,感恩不尽。宋代,民间吃河豚之风更盛,尤以江南一带的河豚菜肴最为有名。元代和明代,江南地区把河豚奉为食界至尊,明代的宫廷中,甚至有河豚宴。
对于该不该“搏死食河豚”,我国的文人雅士有着截然不同的观点。
宋代著名的现实主义诗人梅尧臣反对“搏死食河豚”。1038年,梅尧臣卸任浙江建德县知县时,好友范仲淹任饶州知州,邀梅尧臣同游庐山,在范仲淹款待梅尧臣的酒宴上,有一位来自江南的客人绘声绘色地讲起河豚如何味美,引起范仲淹的极大兴趣。梅尧臣认为,为了享用河豚这道美味,竟要冒生命危险,是不值得的。即席赋诗一首,婉劝范仲淹不要冒险品尝河豚。这首诗,便是让梅尧臣名满天下的《范饶州坐中客语食河豚鱼》:“春洲生荻芽,春岸飞杨花。河豚当是时,贵不数鱼虾。其状已可怪,其毒亦莫加。忿腹若封豕,怒目犹吴蛙。庖煎苟所失,入喉为镆铘。若此丧躯体,何须资齿牙?持问南方人,党护复矜夸。皆言美无度,谁谓死如麻!我语不能屈,自思空咄嗟。退之来潮阳,始惮飧笼蛇。子厚居柳州,而甘食虾蟆。二物虽可憎,性命无舛差。斯味曾不比,中藏祸无涯。甚美恶亦称,此言诚可嘉。”梅尧臣的诗友欧阳修在《六一诗话》中评价这首诗:“河豚常出于春暮,群游水上,食絮而肥。南人多与荻芽为羹,云最美。故知诗者只破题两句,已道尽河豚好处。此诗作于樽俎之间,笔力雄赡,顷刻而成,遂为绝唱。”梅尧臣也因此得了“梅河豚”的雅号。北宋的另一位诗人范成大与梅尧臣观点相同,反对“搏死食河豚”,在他的《河豚叹》一诗中,有这样的诗句:“一物不登俎,未负将军腹,为口忘计身,饕死何足哭。”
宋代最著名的诗人兼美食家苏东坡却持相反的观点,不止一次“搏死食河豚”,不但吃过河豚肉,还吃过“西施乳”。1084年春,苏东坡赴任江苏常州团练副使时,当地有一位善烹河豚的厨妇请苏东坡去吃河豚,想借苏东坡的名气来抬高自己的身价。苏东坡应邀赴宴,只顾埋头大吃河豚,未发一语,躲在屏风后面观看的厨妇大失所望,忽见苏东坡放下筷子大叫一声:“也值一死!”据说这便是民间“搏死食河豚”一语的由来。苏东坡曾在两首诗中提到过河豚。一首是家喻户晓的短诗《惠崇春江朝景》:“竹外桃花两三枝,春江水暖鸭先知。蒌蒿满地芦芽短,正是河豚欲上时。”另一首是《四月十一日初食荔枝》,其中有这样的诗句:“先生洗盏酌桂醑,冰盘荐此赪虬珠。似开江鳐斫玉柱,更洗河豚烹腹腴。”曾经在岭南“日啖荔枝三百颗”的苏东坡认为,荔枝的美味没有其它果品可以与之媲美,只有河豚丰腴洁白的精巢烹成的“西施乳”,才能与之相比。
明代大文豪徐渭写有一首《河豚》诗:“万事随评品,诸鳞属并兼。惟应西子乳,臣妾百无盐。”清代诗人周芝良也写过这样的诗句:“值那一死西施乳,当日坡仙要殉身。”
现代文坛巨擘鲁迅先生早年留学日本,也曾经在情绪低落时光顾过河豚餐馆,有他的一首《无题》诗为证:“故乡黯黯锁玄云,遥夜迢迢隔上春。岁暮何堪再惆怅,且持厄酒食河豚。”
历代骚人墨客对河豚的题咏,中医典籍中对河豚的记载,文学作品中对河豚的描写,多不胜举,令河豚名声大噪,也形成了我国独特的河豚文化。